把裝裱當成藝術來追求
每次有客人走進自己的畫廊裝裱字畫,李振明的第一句話不是談價錢,而是先向對方介紹裝裱的歷史和工藝,因為在他看來自己從事的裝裱工作不僅僅是一個謀生的手段,更是一門有著千年傳承的藝術。“所謂三分畫七分裱,一張好的字畫不僅僅體現在字畫本身的藝術水平上,裝裱的工藝如何也對字畫有著很重要的影響。”在李振明看來,每一個把字畫拿到自己畫廊來的人都對那幅字畫有著很深的感情,“要是沒有一定的意義,人家也不會鄭重其事地讓你去裱。”李振明說,不論是名家字畫還是業余人士的信手涂鴉,只要是讓他裱的,他都會雙手捏著字畫的兩邊,在桌面上輕緩地展開,然后根據字畫的特點,為顧客講解自己要如何裝裱,會達到一個什么效果。
“現在的機器裝裱,40分鐘就能裱好一幅,把裝裱工藝變成了一種產品加工,一種模式。”李振明說傳統的手工裝裱需要7天時間,雖然裝裱的時間長,但與機器裝裱相比,他覺得手工裝裱能讓一幅字畫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,“那種裝裱師根據不同作品所做的裝裱,會為一幅作品增添上一些人情味。”李振明說,12月中旬還有一個顧客來找過他,“她拿著一張10年前我給她裝裱的畫,說是在家里收拾東西時,突然發現了這張畫,讓她回想起了很多的事,感覺很溫馨。”李振明說,那次來,她還帶了幾張以前的畫,希望能都裱起來留作紀念。“這就是手工裱畫的一個好處,可以保存的時間更久,給人以回味,機器裝裱后就不能換了。”不過讓李振明遺憾的是,現在從事手工裱畫的人越來越少了,“整個古玩城,二十幾家做字畫裝裱的店鋪中也只有2家做手工。”
從1987年開始學藝到現在,李振明從事手工裝裱已經有21年的時間了,地點也從山東回到了石家莊。李振明說,他在這行里干得越久,就越覺得這門手藝的學問深,“一般的字畫還看不出來,但你要真想把一幅名家的字畫給裱好了,自己沒點書畫藝術的底子還真不行。”李振明說一幅好的書畫作品,你在裝裱前首先要對這幅作品的著色、明暗以及作品的特點有一定的了解,還要與作者進行交流,看看人家有什么樣的想法,“只有理解了作品,才能在裝裱后更好地把這幅作品的藝術價值給襯托出來。”其實裝裱師之間的差別也就在這里,“沒有人規定裝裱師一定要懂字畫,一定要與作者交流,你只要能把字畫裱得‘軟如棉,平如鏡’就可以了。”李振明說,他之所以買了很多書,專門學習有關書畫的藝術,就是覺得這個東西好玩,很享受跟作者交流的過程。“每次和那些朋友一起坐下來,看著一幅剛剛裱好的字畫,互相品評一下,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”也只有這種心態,才能把手工裝裱這一行當發揮到淋漓盡致。要裝裱一幅字畫,尤其是對舊字畫進行重新裝裱是一項非常耗時耗力的工作。“要是字畫破損嚴重的話,你就要站上十幾個小時,一點一點地對字畫進行修補,裝裱,一個活下來兩條腿根本就沒感覺了。”
自己的這份細心和對書畫作品的研究,讓李振明結交了不少藝術大師。國家一級美術師、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梁巖就是其中一位。“我跟梁先生最早接觸是從為他裝裱一幅舊畫開始的。”李振明說,那是2003年,梁巖的弟弟拿了他的一幅鐘馗畫來找他,問他能不能重新裝裱。“當時那幅畫已經掛不起來了,畫紙上有好多的折痕,還有一些污漬。”李振明說,他知道這是畫家在試探他的水平,用了整整4天的時間,李振明將這幅畫作進行了重新裝裱,“在裝裱過程中,看著這幅畫從舊變新,一點點顯露出本來面目,讓我感到非常興奮,畫重新裱好后,梁先生也非常滿意。”李振明說,從那以后梁先生每次有了新畫都會讓他來裱。接觸的名畫多了,李振明也對名畫有了一定的鑒別能力,“今年4月份還有一個客人拿著畫到我這來,說是在西安淘的,想要裱起來。”看了畫以后,李振明勸說客人還是別裱了,因為那是一幅機器打印出來的畫,“我告訴他這樣的畫掛在家里,讓懂行的人看見了會笑話的。”李振明說,客人沒想到一個裝裱的人還能懂這么多,后來他們兩個人的交往也多了起來。
“古跡重裱,如病延醫……醫善則隨手而起,醫不善則隨手而斃。”這句話說的是對書畫的重新裝裱就像醫生給病人看病一樣,要是裝裱得好能讓名字畫起死回生,要是裝裱得不好則會加速它的消亡。李振明書畫裝裱“達人”的一面更具體的表現就是在舊字畫的重新裝裱上。“好多要重新裝裱的舊字畫本身破損已經非常嚴重了,有的地方甚至已經沒有了,這就要求裝裱師在重新裝裱的時候還能把缺失的地方給補上,不僅能補上而且還要跟字畫的其他部分一樣,讓人看不出痕跡。”21年的從業經歷讓他修補過許多的字畫,“現在一般10年以內的字畫,我摸一下畫紙就能知道他的薄厚,要是只需要單純補紙的話,一個半小時就能完工。”至今讓李振明記憶猶新的,還是在2005年他為省社科院夏教授的一幅拓片所做的裝裱。“那是岳飛寫的諸葛亮前后出師表拓片,是從一塊石碑上拓下來的,因為石碑已經損毀了,所以這個拓片就是唯一的真跡了。”
這些拓片拿來時一共是47張,用朱砂拓下來,紅底白字。“當時這47張拓片中有一多半已經出現嚴重的損毀,最嚴重的拓片碎成了20幾張。”為了把這些破損嚴重的拓片重新裝裱起來,李振明有8個月的時間全力撲在了這件事上。“干這種工作需要特別的耐心和安靜,因此白天還不能干,只有到晚上8點店里關了門才能做,經常一做就是一個通宵。”雖然很累,但是看著拓片在自己手里一點點變平展,被一塊塊完整地拼接起來,李振明覺得心里的滿足感好像都要沖出來似的,“尤其是到最后完工的時候,我把這47張拓片裝裱成了一個長36米的長卷,把卷軸一點點展開,那種喜悅感也隨著卷軸的延長而越來越大。”李振明還清楚記得夏教授看到這幅“復活”的拓片后那激動的樣子,“他說:‘老李,您算是把中國的一種文化給保留了下來啊!’我覺得這是對一個裝裱師最高的評價了,比什么都珍貴。”
李振明說自己現在能算得上字畫裝裱方面的能人,與自己的堅持也有很大的關系,“我來石家莊也有10幾年了,這期間有不少從事手工裝裱的人覺得生意不好做而另謀生路。”李振明1996年回到石家莊,當時石家莊想要給字畫做裝裱的人非常少。“那時候能想起來給字畫做裝裱的都是書法家或畫家這樣的專業人士。”李振明說,也正是因為這樣,這些人找過他一次以后會有很久不會再來,“人家創作也有個時間不是。”這樣的結果讓李振明的生存變得很艱難,有將近3年的時間李振明是要想吃飽飯就沒錢交房租。到了1999年以后,李振明發現裝裱的生意開始好了起來,“現在經常有六七十歲的老人來到我的店里看字畫,或是讓我給做裝裱,這在以前都是沒有過的。”李振明說,現在人們生活水平好了,對文化品位的追求也就上來了,“現在誰家買了新房后都喜歡在墻上掛上一兩幅字畫,給家里增添點文化氣息,這樣來裱畫的人也就多了。”裝裱好的字畫從藝術家的藏品變成了尋常百姓饋贈親友的禮品,這讓李振明感到很高興,“買的人多了,我們這個行當才有繼續發展下去的空間。”現在李振明有兩個徒弟,已經跟著他學了4年的時間,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這門手藝能傳承下去,讓這有著千年歷史的工藝繼續發展壯大。
把裝裱當作一種藝術工藝來做,將裝裱的過程當作是藝術品的一次升華,這樣的心態讓李振明在裝裱的過程中自得其樂,也讓經他裝裱的字畫顯得與眾不同。在生意場上打拼了21年,李振明也經歷過受窮的滋味,但他從來沒有把裝裱看成是發財的工具,更多的是品味其中的樂趣,正是這份心態,讓他在書畫圈里有著良好的聲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