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》 (上)
二十年前在南京,我常去長江路,那里集中了我感興趣的幾個地方:一是江蘇省美術 館、一是金陵圖書館、一是人民大會堂。省美術館有時候展出畫展、有時候是攝影展、 有時候是書法展,如果遇到全國美展,必是那個時代的“盛典”無疑了。江蘇的書畫 在全國是較強的,有時候說是“全國美展”,江蘇的畫家卻會占了展覽館的一層。金 陵圖書館也是我最常去的地方,那時已經不寫郭沫若式的和普希金式的長詩了,有時 候會帶著干糧在那里泡一天,讀惠特曼的《草葉集》,讀薩特的劇本啃那些荒誕枯燥 的長篇大論并且狂抄狂記心得體會,那時也讀《九葉集》和郁達夫朱湘梁遇春。讀得 累了,我會看看窗外,馬路的對面,是南京九中,算是我的母校,下午的陽光臃臃腫 腫懶懶散散,鈴聲聽上去都和我讀書那會不是一個節(jié)奏一種心態(tài)。人民大會堂是由原 國民政府的“國民大會堂”改的,只把國民的國字,該成了人民的民字,再有就是自 左向右排列而不是自右向左念了。大會堂有很多的演出和電影放映,八十年代初,正 是“撥亂反正”“改革開發(fā)”的當口,我是不管“反正”,什么都好奇,什么都想知 道,現在想來有意思又有點可笑,因為那時的求知欲象塊干海綿,見到啥吸啥,但是 照現在的理解,我那時其實是什么都不懂得欣賞的。為什么?因為那時候我只知道去 看,卻完全不懂應該如何去看。 那么二十年之后,我是否“會看”一些了呢?坦率說自己有點“看”的感覺了。
前些日有朋友要我談“中興百貨”的廣告,我說許舜英其實相對容易讀懂也容易模仿, 而且她的所謂“風格”,正是她走向枯竭和重復的致命傷,她善于繞彎子和尋找視點 上、領域上的與眾不同。網友問我中國目前的廣告創(chuàng)作,可以向“中興百貨”學點什 么。我說學視野視點學婉轉的表達和多視角的擴張演繹。對于中興百貨的創(chuàng)意我說: “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變得不‘直截了當’一些呢?比如說衣服時,我們不談尺寸不談 顏色不談款式,我們在談人類和衣服有關但又和衣服表面隔一層的其他玩藝兒。我們 的廣告什么時候學會把商品信息傳播得‘支離破碎’而又‘風情萬種’呢?許舜英擅 長什么?擅長的文學式解剖。解剖的方法多了去了:可以是物理解剖化學解剖醫(yī)學解 剖歷史解剖心理解剖繪圖解剖音樂解剖等等。當然,要解剖就必須懂得其中的經絡和 結構。解剖不是簡單的分解,廣告創(chuàng)意的解剖包含了對事物本質或者特性的獨特的見 解和理解。所以我們要懂數學,數學里面講模糊性;我們要懂物理學,物理里面講散 射和衍射;我們要懂藝術,藝術里面講變形和構成;我們要懂音樂,音樂里面講節(jié)奏; 我們要懂哲學,哲學里面講規(guī)律和存在;我們要懂生活,生活呈現的就是廣告需要提 煉的;我們要懂人文,文明會使我們的內心智慧而且善良。” 但是如果在二十年前,要我談許舜英,我可能會津津樂道她的風格,而今天我就不會 這樣看“中興百貨”了。我會覺得學她的風格絕對不是上策,我們要學她如何切入和 透視,學她如何擴散和婉轉到達。這也就是我想說的:看“中興百貨”、看許舜英, 要順著她的表達的視線看過去,看她的思路、她的變形手法和構成方法。
今天朋友又要我談達利,好象達利正在北京展覽。其實我對于繪畫藝術完全是個外行。 外行談專業(yè)內的事情一定要出問題的。我也知道年輕人讀達利比讀許舜英難度要高出許 多倍。這就象我到展覽館看展覽,二十年前看到的和二十年后看到的有區(qū)別么?區(qū)別 何在?就同一件藝術品而言,我看見的“客觀的存在”是一樣的,但截然不同的在于 我的“主觀的視線”。也就是說同樣是達利的一幅畫或者一幅雕塑作品放在我面前, 作品對于我并沒有本質的變化,但卻因為我的生活閱歷和對于人生的感悟變了,我看 藝術作品的視野完全不一樣了,造成了我今天看到的達利,一下子和二十年前看到的 徹底“面目全非”。
今天我就借著達利這個話題,談談廣告創(chuàng)意人的視野和視線。我給這篇文字起的名字 就叫作:《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》。我覺得把我的經驗和體會寫出來,告訴年輕的 廣告同行,這也許是會有一些用處的,甚至還不止是“一些”用處。因為這些體會和 經驗是我獨特的摸索和體驗得出的個人經驗,就如同我在這里的文字全部都屬于“原 創(chuàng)”一樣,你可以發(fā)現近似,但絕不會是抄襲,我所發(fā)現的所謂閱讀達利的方法和公 式,也許是孤陋寡聞者的自以為是,但我敢肯定它們仍然具有獨創(chuàng)性和獨特性。 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 (中) 我們假設正在北京的某個展覽館參觀達利作品展,我們在一幅雕塑作品前面停下了腳 步,我們假設那正是一件“人”的作品。我們假設我們讀不懂達利,我們假設不明白 達利的創(chuàng)作意圖和表達意識。這時候我想提供一個簡單的方法,這個方法是我參觀了 成百上千的藝術展覽總結出的“笨”辦法。那就是我們先放棄對于達利的深層的東西 的藝術探索。我們先不想那些、不看那些。我們先看作品的表面。我們用最簡單的文 字來對達利的這件雕塑作品的外表做一個描述,比如:這是一個由木頭雕刻成的人, 但這人沒有五官,這個人的四肢是四個圓柱,身體是個更大的木柱。 僅僅需要以上的簡單描述,我們就可以“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”了。因為對這件作 品而言,達利眼中的“人”就是木頭,就是圓柱。呵,這時我們起碼學會了一招,人 可以“變形”成木頭,人的軀體和四肢已經不是平時所見的胳膊和腿了,而是圓柱。 藝術家用一個大圓柱和四個小圓柱再加一個木頭圓球,就在“分解”“變形”“組合” 之中把自己的想象、幻想、情感和對藝術、對人生的理解用立體的形式組裝了“人”。
同理,我們可以對達利的任何一幅作品都進行簡單的描述,然后找出變形前后的相互 對應,找出分解過程的線性和軌跡,找到組合構成的思想依據和情感傾向。 這時候我們再把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的視線收回來,二次還原,我們發(fā)現,照著達 利的方式我們自己也可以進行任意的組合和幻化了。當然這種幻化要考驗我們各自的 人生領悟和審美觀價值觀了。我們可以把蘋果和一對乳房聯(lián)系在一起,如果在我們的 藝術感知的剎那覺得蘋果他媽的那不就是乳房么,就象記者問畢加索色情和藝術的差 別,得到的回答是藝術和色情原本就是一回事兒一樣。或者我們對于蘋果和乳房在凸 起的弧線中發(fā)現了共同點。或者我們在聞到蘋果的香味的時候喚醒了自己某段時刻的 嗅覺記憶。反正如果我們的直覺和認知真的認準了蘋果就是乳房,那么你就發(fā)揮你的 創(chuàng)作才能大膽組合好了:變形、分解、組合,再分解、再變形、再組合。 你看,從假設的達利的一件雕塑,我們就可以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,然后再收回來, 然后搞出自己的一系列幻想組合。這就有了創(chuàng)作的初步的意味了,起碼哪怕看不懂達 利,卻知道怎么照著達利的“方子”,抓分解、變形、組合的“藥”了不是么。此刻 達利的“眼光”,就是我們藝術想象力的“通路”,達利可以把“人”變形成圓柱, 那么我們?yōu)槭裁床荒馨讶俗兂审π纺兀覀兛梢园凑瘴覀儗θ说睦斫馊?ldquo;塑造”人的 千變萬化的形象,比“克隆”要方便得多。如果你覺得人是王八蛋,那你就結構一個 你想象中或夢幻中的王八蛋出來。如果你最近風花雪月,又覺得人不象王八蛋了,象 天使了,那就天使好了,那你就按照你夢想的天使畫個人出來好了。
當然,達利不是如此淺顯和簡易。只有具備把握和挖掘人性中更深層、隱蔽得更深更 本質的東西,你才能進一步理解達利。就象人變成了木頭四肢變成了圓柱一樣,達利 通過想象表現的是什么?是他的深邃思想。我們對于生命和死亡對于性與愛對于荒誕 和理性如果不能夠接近達利,那么注定了我們無法讀懂達利。達利種種的魔幻式的表 達完全是構建在他對于人生的領悟和指向之上的。我們只有在對于人生有著超現實主 義的理解和品味的基礎之上,才有可能對為什么達利會在三維空間之中多出幾維來表 示理解。因為事物的本質是:并不是達利創(chuàng)造了更多的“維”,而是我們的眼睛被我 們的視力所“遮蔽”,是我們無法看見它們。 我們如何象達利那樣“看見”呢?也就是說我們如何象達利那樣“無蔽”呢?我個人 的體會,達利的超現實主義其實是建立在對于“現實”本質的深度認知和對于未來的 悠遠洞察之上的。我們不妨再來假設一次:假如達利把一個腳指甲和一個雞蛋等同起 來,我們能夠理解腳指甲和雞蛋的本質聯(lián)系么?我們也許看不出,但可能達利看出來 了。達利不僅看出指甲和蛋殼具有弧度、硬度、色彩度、光潔度等等的一系列的相同 點外,而且還看到,本質上腳指甲和雞蛋在時間向度上所共有的腐爛性趨勢。因此, 如果我們對于現實的理解是膚淺的,那么無論我們如何挖掘,都無法和達利相遇。超 現實主義如果失離了現實主義的坐標,又從何“超”起呢?所以我們對現實理解多深, 對達利的閱讀基本上也就達到相應的深度。 說到這,我想簡單歸納一下我“笨”辦法:解構、欣賞和借鑒一件藝術品我是先簡單 文字描述,再發(fā)現變形對應,再還原重新分解,再逆向多維組合,再幻想構成著色。
但以上講的只是怎樣" 看" 達利. 怎樣看懂達利, 則是另一個層次的事情了. 我看的方法是很笨很土的,但我真的就是這么閱讀藝術家的作品的.報但是就如同寫詩 功夫在詩外一樣,對于創(chuàng)作的深度和功力,更大程度上取決于對人生的認識程度。在 文章的開頭,我為什么會談起二十年前我在江蘇美術館和金陵圖書館的往事呢?因為 搞創(chuàng)意,不一定在所有的領域都成為“專才”,但我們的確需要把自己培養(yǎng)成一個什 么都懂一點的“通才”。我至今慶幸二十年前的廣泛閱讀,誰能想到會為今天的寫作 和創(chuàng)作積累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呢?特別是一些當時覺得這輩子都不會用上了的 常識和知識,居然會在寫廣告的時候融會貫通順手拈來。廣告的創(chuàng)意,知識和常識永 遠都不會嫌多。為什么?因為哪怕一個簡單的創(chuàng)意,都可能要調動你十年二十年前的 某些記憶暫留,都可能會和你對生活對生命或對人生的理解撞擊。說個淺顯的例子, 你讀達利,看到一個人被掛在十字架上,呵,這時候你的記憶向你提供一些關于宗教 關于耶酥的信息點,你明白了一些。可是有些東西你不理解,耶酥明明是被釘在十字 架上的么,怎么畫上是幾個四四方方的木塊?怎么連十字架都是四四方方有楞有角的 大木柱?如果你知道達利畫風的演變或知道他曾習“立體派”之畫風,你對他的變形 也就有所理解了。達利的作品,有可能是他藝術的技藝和心靈的認知的結合。我們對 他的師承和他的文化背景和他的人生理念都缺乏了解,我們怎么讀懂達利?十多年前 我在《讀者文摘》的插頁上看到介紹達利的幾幅畫,當時同樣也只是被他的繽紛色彩 所震懾,但根本談不上理解,因為那個時候,我和達利在完全隔離的兩個世界。 為什么我們不太容易懂達利?為什么我們比較習慣于中國的山水?這里面也是有一些 常識性的道理的。西方的藝術,尤其是繪畫和雕塑,幾乎就是建立在宗教之上的,起 碼是密不可分。但是,自新中國建國時起,不是宗教界的專門人士,很少接觸宗教, 尤其是西方的宗教,因為這時“宗教”的定義幾乎是負面的,是“麻痹人民的精神雅 片”。
因此,現在的年輕人當然是遠離毒品的,因此讀不懂達利是正常的。但是你是 從事藝術創(chuàng)作的廣告創(chuàng)意,如果想研習西方藝術,那么宗教這一關無法回避,也不可 能跳躍過去。同理,中國的山水中國的水墨畫你為什么“以為”自己能懂?因為中國 的藝術跟現實生活是“發(fā)小”,中國的藝術其人間性和民間性使得藝術和生活的關系 “倍兒鐵”,你隨處可見藝術生活化的例子。你讀齊白石,你讀什么呢?讀蘿卜青菜 讀魚讀蝦,你從長牙的時候起你就以為你懂齊白石了。讀鄭板橋,你讀啥?讀竹子, 讀兩塊嶙峋怪石你就“以為”懂揚州八怪了。讀徐悲鴻你認識馬讀黃胄你認識驢就可 以了。真的就可以了么?顯然不是。為什么賈平凹的“丑石”會是篇“美文”?你能 說出其中的道理么? 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 (下) 賈平凹寫一塊“丑石”,被當作一篇“美文”選入課本。丑和美的直接對應讓我們覺 得就象云里霧里。為什么形狀很丑的一塊石頭,到了賈平娃筆下就現出了美,又為什 么我們竟然毫無疑義地也都認同這是一種美,這是一篇美文呢?藝術是具有“移情” 作用的。賈平娃眼里的那塊丑石,是有生命的,起碼他用藝術喚醒著這塊石頭的生命。 石頭一旦有了生命,也就有了生氣有了生機有了思想有了品德。賈平娃就是把石頭的 某些蘊涵著的特性,通過擬人的手法加以揭示,讓讀者也看見有生命的石頭,進而也 看見有品德的石頭,進而引起心靈上的共鳴。于是,一塊丑石變成了外表其貌不揚、 內里質樸堅韌的美好品德的化身。說到這里,我們必須認識到中國藝術的另外一個特 征,那就是藝術之美與品德之善的自然相通。
為什么我說我不相信對人類缺乏愛、缺 乏基本的同情、對同胞充滿敵意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有偉大的作品出來。為什么作品 是以畫家的人格為基礎的,所以畫家要常常留意于自身人格的培養(yǎng)。喔,這一句不是 我說的,是書圣王羲之在“學畫論”中說的。當技法都旗鼓相當的時候,作品的高低 其實就在于藝術家人格修養(yǎng)的境界之上下了。這也就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強調廣告 人要先踏踏實實把人做好、要心中有善心中有愛的緣故。 為什么宇宙萬物在咱們中國人的眼里會有不同的品格?因為甚至在比孔夫子更久遠的 年代,中國的藝術家政治家大概就已經協(xié)助統(tǒng)治者把心靈的善和藝術的美打通了。所 以孔子會說:據于德,依于仁,游于藝。所以孟子說:充實之謂美,充實而有光輝之 謂大,大而化之之謂圣。我們通常說的“孔孟之道”被我在這里和“達利”混在一起 講了,這都哪跟哪呀。我們還是繼續(xù)順著達利的眼光仔細觀瞧吧。達利眼睛和心里看 到了些什么?或者說藝術家用眼睛和心靈看到的世界萬物都是些什么呢?我們無法知 道,我們的科學手段迄今為止還無法制造出一部直接“打印”人類思維活動畫面的機 器。但是我們可以從藝術家們的作品中,看見他們的“眼光”,他們的藝術“呈現” 很大一部分是他們的生活觀察人生理解的“版面化”。一個人體,為什么要變形成這 樣而不是那樣,這和他們用藝術之眼看見的“實物”有關。這個所謂“實物”,就是 藝術家們對于世界萬物的“本質”的理解和想象。達利是基于達利的文化傳統(tǒng)和美學 境界去創(chuàng)作的,吳道子是吳道子的。
對于中國的廣告創(chuàng)意人,也許的確是中國的比喻 和實例容易說得透徹些,那就再來點中國本土的例子? 通常我們請名人題幅字或作幅畫啥的,題材是“松竹梅”的比例很大,為什么?歲寒 三友么。為什么歲寒三友會被那么多文人雅士“情有獨鐘”?因為人在歲寒之下,感 覺到“三友”有些所謂的“高風亮節(jié)”。這就是我說的,在中國人的傳統(tǒng)意識里藝術 之美與品德之善是被打通的。不止這三友,就植物來說,人的寄情移情俯拾皆是:梅 令人高,蘭令人幽,蓮令人淡,牡丹令人豪,松令人逸,桐令人清,柳令人感。這一 段總結是清代張潮所為,要我補充,再續(xù)上十條八條也非難事兒。但話說到這份上, 我忍不住想貧一貧了。為什么?聽我這段現編的打油詩吧:松竹梅蘭傳千年,至今已 覺不新鮮,改革開放二十載,達利北京辦展覽。傳了千年的審美傳統(tǒng)和審美意識到今 天還在中國的畫家手里傳來傳去的,傳出新意來沒有呢?口口聲聲要跳出意識形態(tài), 跳出來了么?連藝術表現對象的外在形式都無法突破,突破意識形態(tài),基本等于扯蛋。 這句“扯蛋”,算是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藝術門外漢,對于中國的某些藝術家包括 為數不少的廣告創(chuàng)作人員的一句的“警世恒言”吧。人云亦云或者只能人云亦云或者 只有抄襲的能力,只能通向平庸。廣告和藝術一樣,簡單的標新立異而缺乏思想的深 刻或者一味的繼承傳統(tǒng)而缺乏內心的真誠,都是“扯蛋”。
中國的松們竹們梅們都被咱們的某些畫家們畫得不好意思了,中國的長城長江廬山黃 山都被中國的藝術家們臨摩得褪色了,中國的京劇臉譜少林功夫太極八卦都被中國的 廣告人用得不能再濫了。總之中國幾千年傳下來的那點家底兒那點國粹,凡是張三李 四王五能想到的,都被使得破損了老化了痛苦萬狀了疲憊不堪了。如果達利也跟他們 似的學野獸派就野獸了,學立體派就立體了,達利還是達利么?沒可能!達利為什么 會有自己的畫風,為什么會與眾不同?與眾同那就不可能出類拔萃了。如何與眾不同? 與眾不同就是必須使自己的思想尖銳而深邃,就必須敢于冒犯傳統(tǒng)的習俗和觀念,就 要有膽修理傳了幾千年的美學傳承和社會價值。就要以自己頑強的意志堅韌不拔地挖 掘人性中最真實最本質的東西。
中國的文人畫師們有被朝庭養(yǎng)著的習慣,翰林院里清一色的丹青高手,他們衣食無憂 寄情山水,把歲寒三友啥的寫好畫好算不錯了。達利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態(tài)?梵高呢? 高更呢?塞尚呢?藝術基本就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。搞廣告創(chuàng)作的,先是不知道如 何創(chuàng)作,等摸到點皮毛了,又經不住物質利益的誘惑,心里想的首先是錢了。那如何 實現精神上的超越和人格上的居高臨下?所以造成今日中國之廣告,講境界講得不到 位,商品化又商品化得不徹底。心中充滿對于金錢的占有欲,滿腦子想的是整一條有 境界有品位的驚世駭俗的大創(chuàng)意,能成功么?形而上和形而下只能是背道而馳,沒有 一丁點“久別重逢”的可能,更別指望那重逢時刻的親切擁抱了。所以真的誓言要為 廣告創(chuàng)意獻身的,現在就做好儉樸一輩子的準備吧。知道吳冠中先生回答《文藝報》 記者關于“您成功的秘訣是什么?”的提問時是如何回答的么?“除了勤奮之外,最 主要是苦難”。今天,我們也許不必刻意去尋求苦難,但我們的身心卻必須選擇寧靜 和簡樸。只有生活簡單儉樸,心思才能騰出空來把思想琢磨得銳利一些。這其實也是 一種客觀規(guī)律:你有十分的心思,如果八分用在賺錢上,創(chuàng)作上只能剩下兩分,如果 九分投到創(chuàng)作中,你最多也只有一分心思專門去考慮物質回報。 因此,順著達利的眼光看過去,只是“觀看”作品的表面,要想讓自己的藝術鑒賞力 得到精神層面的提升,就必須順著達利的“思想”看過去了。我們要把達利的境界從 他的作品表現中萃取出來,我們不但要知道如何看達利,還要懂得他為什么會這樣分 解變形和重組,還要懂得他這樣分解變形和重組的心靈依據。惟有心靈和心靈的通達, 才能實現生活和經驗之間、藝術和藝術之間的共鳴與溝通。 達利砰砰跳著的那顆心,你看到了么?